自從讀了「太陽號草船遠征記」,就一直很想去看看烏魯族(Uros)編的草船。烏魯族人世代住在世界最高湖泊的蘆葦草島上,編的草船和埃及草沙紙上記載的很像。 因為古文明中有很多相似之處,作者認為古埃及人可能和南美洲文明有過交流,為了證明,他找了到烏魯人幫他編草船,並成功搭乘草船橫跨大西洋。書中描繪的烏魯族人既熱情又奧妙,編制草船的工藝牢靠,是地球上神奇的存在。
從庫斯科搭了一天車到的的喀喀湖,中間停靠了幾個點,有教堂、印加神廟、雪山風景、博物館。到達普諾(Puno)時,導遊讚嘆一聲:「這就是的的喀喀湖了!」,我也不禁興奮起來。雖然傳說中的湖水在普諾市後展開,但近晚的湖景陰沉沉的反而有些神秘。
隔天一早就先搭船參觀蘆葦草島。這天豔陽高照,當船駛近烏魯族的草島時,先看到的是一片的黃,藍天白雲下,漂浮在清澈壁綠的湖水上,腰高的草圍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島。我心念的草船,漆上鮮黃鮮橘,兩船並排成載客的遊湖船,高聳翹起的船頭船尾,和書上寫的一樣,船頭還安上不知道什麼動物模樣的頭,神氣的巡航在小島間。
眼前的景象不斷的驚喜著我。遠遠就看到幾個彩球站在岸邊,原來這裡的婦女穿著豔麗的大蓬裙,拍手歡迎我們。圓頂帽下黝黑的臉龐,像個站在禮台上唱歌的孩子般手足無措,圓呼呼的可愛極了!小島上的「總統」前來接待我們,小個子,頭戴草帽,穿著白的不能再白的上衣,一樣黝黑的臉,一樣孩子般的無措,張羅著示範給我們看草島的製作過程和他們的生活方式。
腳踩上軟塌塌的島上時,差點沒叫出聲來,不敢相信這些人真的住在漂浮在的的喀喀湖的蘆草島上。島上有兩個三五歲的孩子,他們倒像小霸王似的,一下從房裡探出小腦袋揮手,一下追著黑貓玩,一下去翻弄展示的手工藝品,一下去拉媽媽的裙腳撒嬌,最後和妹妹在蘆草堆上滾,很忙的!走的時候才發現媽媽背上的布包裡還有一個孩子。
爸爸可能就是幫我們划船的年輕人了。我們坐上草船遊湖,「總統」也來幫忙,倆人一左一右的靠在船頭划。穿著黃的不能再黃的上衣的年輕爸爸,和穿著白的不能再白上衣的「總統」,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,年輕人顯得很開心,雪白的牙一直咧著笑。我好奇他們的關係,就用破西文問他們是不是父子,沒想到年輕人居然聽懂了,回說「總統」是老丈人,自己腦補那個背著嬰孩的秀麗女子應該是他的妻子,真是融洽的一家人。
離開烏魯族草島,我們前往阿曼塔尼島(Amantani)的當地人家過夜。接待我們過夜的家庭有四口人,小房子離船靠岸的地方不遠,兩層樓的平房前有一個小小的院子,廚房和浴室圍著,一個大水桶提供用水,三年前裝的太陽能板提供電力,後院還養著雞,看起來曾養過天竺鼠。(天竺鼠是養來吃的,不是寵物,烤天竺鼠是克丘亞人(Quechua)的佳餚。)外面有一小塊地,整理出來種馬鈴薯、蠶豆、藜麥等,島上氣候的關係,能耕種的蔬菜不多。島上居民每個月要搭兩小時的船到秘魯沿湖大城普諾Puno採買其他食材,米飯和麵粉都不容易取得。我們去的時候,特地帶去了一包米、幾包泡麵和一罐玉米油給他們。
男主人叫韋伯Wilber,女主人叫蘿莎Rosa,都是洋名字,但姓氏不忘祖的保留了克丘亞語的姓。三個孩子已經有一個女兒離家上大學,客廳牆上掛著她多年前小學畢業的紀念照,一班孩子合成在印加帝國遺跡的馬丘比丘前,小女孩手拿著證書,看起來有些靦腆。在家的兩個男孩,一個上小學,一個上初中,和我們倆個孩子年紀相仿,大的一放學就躲不見了,小的倒是很和善的和我們互動。
參與編織活動時,小兒子還很盡責的指導我編織手環。在羅莎媽媽的帶領下,我們一家人坐在小小的院子裡賣力的編織,在路邊隨處可見的小手環,原來是這麼樣編出來的。蘿莎媽媽驕傲的說,身上穿的上衣是結婚時韋伯爸爸親手繡的花,我驚訝的合不攏嘴,這精細的繡花居然是出自一個大男人之手。更另我吃驚的是鋪在桌上的餐桌布。
晚餐的時候,我隨口說桌布很好看,很有秘魯的原住民風味,導遊一派輕鬆的說:「哦!這個啊!蘿莎媽媽織的哦!花了三個月時間。」 話不多的蘿莎媽媽在旁邊點頭表示同意。我們同聲驚呼:「什麼!這塊布是用手工織出來的!」 沒想到這塊平整且圖案複雜的布是一排排織出來的,城市鄉巴佬難以置信。接著被邪惡資本主義荼毒的我馬上想到的是「多少錢」,手工花三個月織這麼一塊布值得嗎?划不划算啊?還好我沒問出口,太丟臉了!但是之後我對所有在秘魯看到的編織品都抱有敬畏,誰知道是花了多少時間織出來的呢?
其實腦子可能被凍壞了,因為晚餐前我們才在高海拔的阿曼塔尼島爬山,上一個古祭壇拜大地之母pachamama,帶了古柯葉,寒風中繞了祭壇三圈,放上祭壇門口,天都已經全暗了,才雙手合十的許下世俗的心願。
更世俗的是,帶去的韓國泡麵。因為怕辣到秘魯人,晚餐桌上我一直用破西文耳提面命,不要一下子把調味包全加下去。蘿莎媽媽默默的唸:「但我小兒子喜歡,我們都能吃辣。」 我繼續無視她的話,說韓國泡麵有多辣又有多辣,最好先加一點點嚐嚐看。
晚餐後,想送什麼給蘿莎媽媽一家作紀念,但是只帶著小背包來,最後從六的背包翻出台灣買的貼紙,全家同意是個好禮物,興奮的拿給蘿莎媽媽。她拿到後,若有所思地和韋伯爸爸一起看了很久,不知道是因為對台灣的地理位置感到困惑,還是對貼紙上的摩天輪還是101層的高樓感到困惑。沒有想像的反應熱烈。
旅客會觀察、會紀錄,有時也會暫時參與其中,但最終還是要離開。
離開的時候,蘿莎媽媽和韋伯爸爸都穿著傳統服裝,也把我們打扮成他們的模樣,連帶來的背包都用布包起來捆在背上,男生頭帶毛帽 (肯定是手織的),女生頭披著繡花布(肯定是手縫的)。我們就如此浩蕩的走到碼頭,上船前才脫下。食宿的費用和小費很慷慨的給了一筆,感謝他們陪我們度過難忘的一晚,蘿莎媽媽笑的更開心。船開走的時候,還奮力的揮手道別,一直到縮成一個小點才離開。
我忽然在想,或許我們都世俗。是我帶著玫瑰色眼鏡,看到的都是的的喀喀湖上的人家有多脫俗,保留傳統,鄙棄現代。住在草島上的,和樂的與世無爭;住在阿曼塔尼島的,自耕自給自足,但或許他們也嚮往外面的世界,也喜歡白花花的銀子,也想穿工廠做出的時裝,也想上101層的高樓上看看。誰知道呢?